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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再也拍不到同样的照片,因为它已经不在了。。。
 

雲邊居士按:

这是为本期《新世纪》周刊的“新观察”栏目起的草稿,“新观察”的文章都是集体作品,所以本文虽然与“新观察”最后发出的文章同标题,但依然只是那篇文章的草稿,发表于此已获得财新传媒授权,由于版权问题,谢绝转载。

2010年3月29日
 
这个世界会好吗?
 
萧瀚
 

福建南平医生郑民生冲入小学生人群砍杀,八死五伤!而他原先的计划竟然是杀死30名小学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惊天惨案,除了通过司法程序对郑民生进行审判和裁决,社会对此类惨案尤须反思。

迄今为止的报道称郑民生性格内向,以及还有未婚(且恋愛多次失败)、低收入、无房、失业……等几乎所有被一般社会评价视为“失败者”的生活特征。尤其是去年下半年失业之后,性情变得更怪异……当然,是否存在精神病嫌疑需要下一步司法鉴定才能得出较为科学的结论。

无论将来的司法鉴定结果是什么,至少郑民生此次作为惊天血案的作案者与其此前的社会风评相比都是判若云泥,认识他的人普遍惊讶“怎么会是他?”

那么,为什么一个曾经“特别喜欢小孩子,附近的小孩子也都喜欢他”的“很可以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杀童“恶魔”?

制度与风俗人道的社会,总会在具体的制度安排中尽可能满足人们正常合理、不损害他人的欲望,实现人们相对平等的自由与和谐;那种社会会将挟集群之力的危险降到最低状态(例如对公权力的始终怀疑与不信任以及因之而对其的分立与制衡),会充分地尊重个体的尊严、生命、健康、自由以及创造力,充分地尊重人们的自由联合,使得人际关系减少敌意与对抗,变得更为友善、和谐,由此增进共同福祉,创造共同的好生活。而一个制度扭曲、风俗败坏的社会,与上述相反。

当代中国处于一个深刻的转型时代。这一巨大的转型,表现为以经济制度变迁为龙头的文化变迁,渐至政治制度改革的缓慢推进,也已深刻地影响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不但明显地改变着几乎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还因此而颠覆人们许多原有的生活观念。

然而,这一宏深远大的转型如一切社会转型,需要人们承受种种转型之不适应甚至各种痛苦,它在瓦解人们原有各种价值观与伦理观、社会观的同时,却未能及时整合出新的信仰、价值观、伦理等社会底线共识。于是人们在看到进步的同时,看到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也看到全社会大面积的道德沦丧,各行业职业伦理的混乱,拜金主义、拜权主义使得各种违反人性之真善美愛的公权力贪贿腐败、社会力量缺乏良性整合而致的涣散无力难以更好地担当增善减恶的使命、个体道德沦丧等假丑恶恨行为戕伤弱势者的惨剧弥漫世间。

人的生活状态往往取决于个人内心的自我确认与外部关系的协调,极少人的内心能够强大到完全无视社会评价。而这种协调关系是由这个人的亲情、爱情、友情、收入、职业、地位、名誉等综合而成的,前三项是私域的情感世界,后四项则是社会公共领域所能提供给人的回报。公共领域回报丰厚往往有助于健康的私域生活,但不是决定性的,良性丰满的私域生活通常才是人最坚固的心灵堡垒。

在一个制度安排基本合理的社会,医生通常都是富裕阶层,但是郑民生被人称道的医术(所谓“郑一刀”)并没有能使他脱贫致富。在医疗垄断制度之下,在这个残忍的人情社会中,他内向的秉性无法使他在医术不错的基础上给他带来良好的职业人际关系(有时甚至是反向的),失业之后,他也没法像那些社会保障完备的国家中的失业者可以依靠救济金过上一个有基本尊严的生活,再加感情失败的打击,家人的不满,以及势利的社会观念都给他的心灵以重压。

可见,郑民生无论在私域生活,还是社会公域所能给予的回报,都未能令他满意——尤其是这种不满具有相当充分的理由。同时,内向型性格的脆弱性也导致他无法从反观自身中获得一种俯视自己生存状态的客观化认知能力。尤其是个人能力的自我认知与社会回报之间的巨大落差,使得他产生严重的弱者的不平,导致他挣扎的自卑与自负的愤懑。生活中几乎全方位的挫折也就撼动甚至无情地摧毁了他的生活根基。随之而来的反社会心理终于导致他去屠杀毫无防卫能力、比他更弱的小学生。而他似乎遗忘了,正是他的这一恶行给这个他憎恨的社会雪上加霜,使它更加暴戾,更加血腥,更加丑恶。

郑民生正是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下奋斗与挣扎、昂扬与沉沦、生存与毁灭,他是杀人者,也是被杀者。

人性是如此地不完满,制度是如此地不如人意,社会也因此而存在太多不平、不公、不义,从而具体生活其间的人们有的得其所不应得,有的不得其应得。然而,世间终无玉宇澄清万恶消灭的理想社会。在一个因转型而混乱的时代,即使社会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依然可能建立使自己幸福的价值观、伦理观,建立正确地自我认知与认识社会的能力,正如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犹太人用尿液举行犹太教圣礼。

若以抽象与宏观的视角看,政府、社会也都是导致这一惨剧的间接凶手,人性相通的原理在最深处提醒每一个人:作为生活其间的我自己,是否也与这个世界的善同善,与这个世界的恶同恶?如果我憎恶这个社会中的恶,那么我为消除其恶增进其善做过什么?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来自梁漱溟先生的世纪之问,如果不是针对每一位国人的,至少也面对绝大部分国人:我们尽力了吗?

2010年3月26日於追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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